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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敲门,把我从书案旁惊醒。去开门不过几步路,足下却觉得有点发飘。门开了,是居民小组长。一位整洁而慈祥的老太太。她大睁了眼望着我,目光里闪出关怀和同情。我知道因为我的蓬头垢面和眼神游移而造成误解了,连忙用握着笔的手和敏捷的“请进”身姿兼清纯的礼貌用语显示我的健康和热情。老太太扫视着我房内凌乱的一切,目光在摊着稿纸的书桌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她说,上头要来检查了,爱国卫生,明天有空的话,打扫打扫;没空嘛,比如说明天正好要上班,家里没人嘛,门关关紧,也罢——只是那扇门,至少也应该擦一擦了。
一位熟知我的朋友对另一位我刚结识的朋友介绍我道:要找她家吗?不必记房间号码。站那栋楼下往上看,哪扇窗户最脏,里面就住着她。
我虽然惭愧但难以改悔。顾此难免失彼,除非重新塑造出一个不痴情于文学又不忠于社会职守的全新的我来。我只有两只手,已经各执一头,生不出第三只来。作为一名职业妇女,我注定了要把时间的大头交予社会。而每当我好不容易凑成了连续几天,可以不必去开会,可以不必去挤车,可以不必去空坐,可以把该上的课挤到前面推到后面,可以把积聚了许久许久必欲一吐为快的一切倾泻到文稿纸上时,我就更加痴迷地把天地缩小到一把椅子一张书桌之间,一支笔一方纸之间,一片灯光所能照耀到的一小块地方之上了。我会食不甘、睡不安,饱了肚子便可,有个被窝便可,而让别的义务、责任、命令、诺言、甚至亲人、朋友,统统都隐退到我那糊里糊涂的意念背后。在这种时候,我岂能顾及到脏兮兮的门和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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