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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不论台湾还是大陆,研究台湾文学的文章,都很少谈及谢青,所以我有一天在纽约和他邂逅相遇,我压根没想到他是同行,而且二十多年前在台湾文坛很有名气,颇出风头。当时我正坐在一个中文报纸的办公室里等待一个熟人,那熟人正被另一客人拦住说话,那位客人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衣服,鞋似乎也不合脚,虽说美国不像欧洲,衣着比较随便,但和这屋里编辑们的笔挺西装相比,他这身打扮仍是满显眼。这人说话滔滔不绝,而且有些啰嗦。我想大概这位生活困难的同胞,来找工作的。过了会儿,他们谈完了,熟人朝我走来。刚走到我面前,那客人又追了过来,对我那熟人说:“我这个旅馆,一个月一两万的利润是少不了的。可我实在干烦了,有那么多大生意要作,还想有点头空时重操旧业,耍耍笔杆,哪有精力再顾它?决心卖掉了。这么好的产业,卖给美国人白便宜了他们,所以才找你们。没有便宜我不会劝你们买的。都是中国人吗!你跟你们老板一定讲明白这一点,我谢某人是不从中国同胞身上赚钱的。我只赚美国人的钱。当然,我也是美国人……”
大概是这几句引起了我的兴趣,大概是我的眼神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冲我笑了笑,问那位熟人说:“这位是?”熟人说:“大陆作家邓友梅。你们没见过?”“没有没有,幸会幸会,久仰久仰。”他每个字都重复两次,热情地伸过手来,并递过一个名片,上面写着“全美江西同乡会会长,谢天乐”。接着他主动问我什么时候来的,住在什么地方?我说住在台湾作家C家里。他说:“他家离市中心太远,天天要坐地铁是不是?算了,搬到我旅馆来,我管你吃管你用车,别的事你自己负责,好不好?”我说:“初次见面,怎么好打扰?”他说:“都是中国人么,我以前也写作,我读过你的小说,见面就是朋友了,是不是?我来美国时一个钱都没有,全是在这里挣的,死了又带不走是不是?到我这来住吧。”态度很诚恳。我不久就要去西部,不想再折腾,终于没有搬去,但这个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觉得这人既热情又有点怪僻,事后向几个朋友打听,才知道二十多年前他在台湾是很出名的作家。在那个时期,人们论到近年出现的文学新秀,谈小说必提於梨华,写诗就举谢青,也就是这位谢天乐。在短短几年内他连出几本书都得到好评,二十几岁时就担任《中国时报》驻欧洲记者。曾采访过梵蒂冈百年难遇的教会盛典。但他不满足在新闻界的这点成就,既想闯出番更有声色的事业来,老实说也想改变一下文人常有的拮据状态。他来到了美国,耍笔杆同时业余半做起地产买卖来,不知道怎么一来(按他自己的话说是交了狗运。这未免太抽象),三晃两晃,他竟然真发了财,成了纽约有名的房地产资本家了。他挣下了多少财产,尽管人们说法不一,但算得上是个美国财主。这一点则是公认的。可此人仍保留着文人和中国贫苦知识分子的许多脾气。比如说,好交友,爱清谈,生活作风另有一套路数。比如出席上层社会的集会,他浑身高档名牌,绝对美国第一流标准,但居家生活,他的裤子不发现有两个破洞,决不肯丢掉。平时去唐人街,他总是我见到的那一身旧衣,两只旧鞋,连大陆刚来两个月的留学生都当他是打工仔。这又帮他创了另一个奇迹,就是在纽约二十几年,居然没遭过一次抢劫,因为美国的暴徒持有的也是美国人的逻辑,不能想象有钱人肯穿这么一身来糟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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