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走在沈园里慨叹:“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他写“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是以梅花的劲节自比;陈亮写“墙外红尘飞不到,彻骨清寒”,则以梅花的清高自比;辛弃疾喟叹“更无花态度,全是雪精神。”更以梅花冰肌玉骨的仪态自诩。
如果说生活在南宋中前期的陆游、陈亮、辛弃疾等人,他们以梅花的标格比拟自己,意在表现无论多么艰难的情况下也不放弃自己抗金救国的爱国之志的话,那么到了南宋末年,宋亡已成定局的情势下,大多正直文人的咏梅之作,则是表明他们学梅花洁身自好,宁当亡宋遗民也不愿委身事元的悲苦无奈的心态。
从古至今,很多文人都是爱梅成痴之人。这些人当中不乏才智高绝的,却再也没有人能写得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绝唱。不过这并不奇怪。这些人爱是真爱,只是对梅的爱有太多洁净刚硬的味道在,于是更像是纳喀索斯的顾影自怜,谁分得清是爱水仙,还是爱着像水仙的自己。
再也没有人如林逋爱梅般爱得纯粹。梅似女子,芳魂有知也只寄知音一人。
本来,文章可以结束了,但我想起——一个女人,忍不住接着写下去。有一个女子,她在自杀之前,写的绝命词是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然后开了煤气自杀,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已经芳魂杳杳……
这是1984年5月间的事,5月14,我尚未出生。这段往事是在家中整理旧书时,从一本杂志上看到,题目是《翁美玲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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