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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洁进到苧麻田之后,很绕了几个圈子才找到水坑,她拉住棵小桑树,胆战心惊地涮了脚,再往回走,就转了向。大雾天,又没太阳,又看不见标志。正在着急,她听见小高和什么人喊叫,等她找到和瓜地挨边的田埂,往外一看,吓得她倒吸了日凉气——两个匪军正押着小高往大道上走呢!她以为窝棚里的一切全被敌人发现了,赶紧转身向着瓜地相反的方向,尽快地逃。她忘了胃疼,忘了脚烂,不辨方向,不选道路,一个劲地跑下去。她跑得心跳呕吐,两条腿抖得要跌倒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雾散了,几天没见的太阳,照在挂着水珠的庄稼上,一片金晃晃的绿色。四周有鸟叫,有虫鸣,可就是没有人声。俞洁一想到这次真正是剩下自己一个人时,泪水又流到了腮上。可这次没有闲工夫哭,下一步的去向,还要自己决定呢!
昨天夜里,在她发作胃病,忆严和小高架着她前进的时候,她曾经起了个念头,想要悄悄离开这两个人。她觉得自己这个身体,恐怕是熬不到追上部队了。自己行动不了,也拖得她们两个人速度减慢,失去追上部队的机会。为什么不放她们轻装前进呢?
到了瓜棚,她睡醒一觉,听到忆严要去替她找牲口,她又检起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而且由于敌情的紧迫,她想得更认真了。三个几乎是赤手空拳的女兵,再没有麻利壮健的腿脚,能应付突然遭遇的敌军吗?如果没有自己,忆严和小高大概能闯过去;有了自己,怕成功的希望很小了。
自己离开她们之后怎么办呢?她粗略一想,在农村环境里,和忆严、小高她们那股如鱼得水的自如劲儿比起来,自己是个淡水鱼掉进大海里,一无所能;但到了城市地方,自己就有足够的经验应付了。她身上还有从上海来时带着的几块银元、一个戒指,这点东西足够她从这附近坐火车到商丘的。她参军前曾随着剧团在那里演出过,认识当地几个教员和学生,都是思想进步的青年,她可以找他们先住下来,养养病,弄清情况。从商丘往北,一天之内就可以到达部队要去的鲁西地带。比这么徒步追赶有把握得多。万一商丘落不下脚怎么办?还可以去开封,开封一个剧团里有熟人,可以搭班演戏。别的路都绝了,最后还可以打电报给当资本家的父亲,把属于她的存款寄来。有了那笔钱,在当地养病也好,暂回上海也好,都不成问题,养好病再设法回来。只要能让忆严和小高脱身而走,自己就免除了良心上的一项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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