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抬头,抬头便会看见对面镜中的自己,此时镜中的自己定然是一张我不想看到的沮丧的脸。
亚父太过狠心,斥候纵然有误,也是事出有因,纵要惩戒,二十军棍已足够了,不该重打八十军棍。他们不过是普通人,没有内力护体,八十军棍下去,不死也要重伤。
只是亚父是全军统帅,我对他又以父相称,不能在众人面前与其争执。
吴王坡一战,我军几乎全军覆没,亚父定是觉得对我、对南剑之盟都难以交待,须得有人来担责,这才如此严厉,拉出斥候营来问罪。
然而说到有错,其实连我都有错。我不该一心要保柏途远,致盛盈中了瓮城之伏,使练阵少了人马,不然吴王坡之战,亚父未必是这个阵法了。
我放下黑陶碗,碗生硬落于桌上,碗里的残水照出我下垂的双眼,灰蒙蒙的睫毛在水波里微微颤动,幻动如心思,半张脸也在水波里微微颤动,阴晴如心思。
我不想怪任何人,人人都已尽力。怪只怪郦胜道太过厉害,亚父也有轻敌之失。
罚完斥候营之后,亚父与大将军执意向我请罪,我拗不过亚父,只得将他罚俸半年,其他人一概无罪论处。
只是众斥候挨打的惨状已使得众人面带戚戚之色,看来不止我一人觉得亚父的手段过了些。
一连几日,我因斥候之事不愿出门,只在房内写字。只是程进拦得了他人却拦不了妹妹。
我写字之时,妹妹便在边上看着,她看的并不是我写的字,而是我。
我想起从小到大,她便一直是这样看着我的,心里涌起近几个月来少有的温馨与宁静,仿佛有些回到了南汀的旧日时光。
一幅字写完,我抬起头来,朝她笑笑,道:“妹妹,许久不练,我的字生疏了。”她走过来,忽地伸臂紧紧抱住我道:“哥哥,我那天说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可不是说说而已。你走之后,我身上时刻带着匕首,只待你的死讯一到,我就下去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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