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十五后,书生的魂魄开始一点点消失,先是从脚开始,然后是手,半个身子。
只剩下一颗头的时候,已经是下月的上旬。
这个陌生的邻居终于和他说了第一句话:“我要走了。”
“去哪儿?”行远问。
“不知道。”书生的声音变小了,然后一阵风吹过,他就真的走了——那颗脑袋不见了。
后来又零零散散来了些鬼魂残魄,大多都是以前见过的那样呆呆傻傻的僵木头,不知哪儿来也不知哪儿去,不知己为谁也不知此地何年月。
混混沌沌。
不是浑浑噩噩,是混混沌沌。
就像没有感情的木偶,在模仿着人类的一举一动,在戏台子上是引人发笑,在此处就是令人不寒而栗。
后来他见了别的,才知道痴傻些或许都还算好,那等执念重的才叫要了命。
老头说他是摆渡人,渡亡魂野鬼,愿往的他就渡,不愿往的他也渡不了。
虽说望月摆渡,自发出那句“天杀他娘的好运气”的评判后,老头就时常来找他喝酒唠嗑,半点没个行远听说过的黑白无常那样诡谲阴冷的面貌。
老头天南海北地胡侃,却连自己的姓名都说不出。
行远总觉得叫“摆渡人”太过奇怪,让后者在“老白”和“老杜”之间强行选了个称谓。
老头自觉不白,于是叫了“老杜”。
至于为什么不叫“老任”,是因为听着太像“老人”,老杜虽有个“老”字,却是不服老的。
隔壁老秀才的伦理经学叫老杜批驳得半钱不值,井水处的花间词却叫他捧上了天。
“风花雪月,无病呻吟。”行远的脑子里闪过同样是脸皱巴巴的王老秀才的话。
“容易失去的东西才是最美好的,易碎易逝的,往往才最珍贵。”老杜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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