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的意思是说,你是神仙转世吗?”怀安指着桌上的公式道,“不然,你怎会懂得这些天书?”
“这个嘛……”无羡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故作高深道,“我曾死过一回,穿越阴阳之间,侥幸窥探了一丝天道。”
“原来如此。”怀安点点头,接受之迅速,让无羡有些意外,还能举一反三,“那铜呢?是不是和铁一样?”
“嗯。”无羡随即写出了铜的还原反应,谢天谢地,毕业那么多年,竟然还记得,没有还给她的中学老师,“这些你记在心里便好,天机不可泄露!”
怀安敛去笑意,神色肃穆,“弟子谨记在心。”
无羡伸手一抹,将桌上的水痕尽数擦去,“在矿山上好好钻研炼铁,我要你当做炼丹一样去研究,找出简单易行的方法,改善技术。即便是一个学徒,也能炼出最优质的钢材。”
怀安从座位上站起,郑重地行了一礼,“弟子一定刻苦钻研,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无羡嘴角一抽,这家伙脸皮倒是厚,都自顾自地叫上“师父”了。
之后的半日,众人都忙着打包行礼,只有怀安偷偷拉着无羡,在角落里咬耳朵。
他发现有些元素的下方是带数字的,有些则没带,便询问无羡。
无羡向他解释了化合价的概念,并将化合价的口诀背给他听。
怀安正听得专注,朱寿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在聊什么呢,说得如此投机?”
怀安打了个激烈,魂都要被吓了出来,“没、没什么……”
朱寿的目光凌冽,直逼而来,看得怀安越发心虚起来。
哼,眼神飘忽不定,行为鬼鬼祟祟,说话吞吞吐吐,越发让朱寿怀疑:
怀安与小无羡有秘密!
还是不愿意人知道的那种!
朱寿立马在心里,给他判了流放之刑,让张永速速安排他去矿山。
还有那个胡勒根,也是讨厌得很。白天时刻跟在小无羡的身边,让他没法偷香,夜里还守在她的屋门口,让他没法窃玉,像个看门狗似的。
那么喜欢看门,让他守矿山去!
明日一早,即刻启程!
一息都不能耽搁!
至于朱寿本人,则带着无羡回城了。没有碍眼的人打扰,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拉着她的小手,进入车厢内说悄悄话。
见无羡要将他一脚踹出去,他瞬间收敛起不着调的痞笑,正色道,“同你说正事呢!我收到了北边来的密报,北元的内部打起来了,巴图孟克病危,没功夫惦记你了。”
无羡彻底松了口气。
之前,她暗中借用马市的渠道,买通了北元的行商,在几个部落间挑事。
原先只想牵制下北元使团,没想到……
效果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她可不认为,仅靠几个行商的挑拨,就能在草原上,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你在背后推波助澜了?”无羡用的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朱寿抓着她的柔荑,算是间接承认,“我怎能舍得你嫁去北元?”
要嫁,也只能嫁给他!
别人,想都别想!
矜骄的语气,挟裹着几分霸道,炽烈的眸光灼灼如火,将无羡完全笼罩其中,宛若要将她一寸寸点燃。
心,在不知不觉中……
早已乱了……
无羡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为了平复纷乱的心绪,换了个严肃的话题,“那么好机会,你打算主动出击吗?”
确认过眼神,是个不解风情的丫头。
扎心了……
不知是怨她的没心没肺,还是怒内阁的畏首畏尾,朱寿叹息了一声,“内阁的政策一向偏于保守,一定会极力反对。更何况,如今国库空虚,无法筹措出征的军饷。”
想不到,一文钱不但难倒了英雄汉,还将他这个一国之君都给难倒了。
真是……
憋屈得很啊……
“小无羡可是说过的,你会养我的!”委屈的腔音自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在暧昧中不断地升温。
被刻意被搁置的记忆,再次勾起……
原来,这家伙还记得呢……
只是……
说这话的时候,她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不然哪有脸说出口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间还有比你更富的吗?随便开采个银矿,就富得流油了。”哪里轮得到她来养?
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最正经的话。
掩盖着心底悄悄涌动的情愫。
“怎么没开过银矿?亏了……”朱寿的目光中,哀怨更甚。
无羡瞪大了双眼,简直难以置信,“开采银矿都能亏?”
那可是银矿啊!
开采出来,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得到鸽子蛋大一块,就够一大家人花销一整年了,怎么可能亏?
说给谁听都不信!
朱寿将无羡拉近几分,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语气奄奄的,“账面上多记些花费,少记些产量,不就亏了吗?”
得!她还能说什么?
貌似只剩下安慰了。
“我养你……”轻轻的一声,让朱寿的心情瞬间好到飞起。
一股暖流涌上了他的心头,驱散了初冬的寒凉。
自李家村到什刹海的路,慢慢吞吞,晃晃悠悠,从日出走到日落,仍让朱寿感到路程太短、速度太快。
“我到家了。”
“嗯……”低落的语气,满是不舍。
无羡的目光沉沉,落在了握着她的手掌上:
你是不是该松开了啊?
“这回分开,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了,你就没点舍不得我吗?”
舍不得,也要舍得……
她无惧商场的弱肉强食,无惧战场的刀光剑影。她有着绝对的实力,给予对手迎头痛击。
只有朝堂之上,皇宫之内,是她避之不及的。一个个嘴上说得义正言辞,心里却是怀着鬼胎,背后更是笑里藏刀。
她不想卷入朝堂的漩涡,天天在阴谋诡计中挣扎,不是算计别人,就是被别人算计。
那样的日子,想想就让人压抑得透不过起来,即便斗赢了也没有丝毫的成就感。
所以,她退缩了……
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自私地放开了他的手,避得远远的,留下他一人在群狼环视中孤军奋战……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朱寿轻叹一声,捏了下她的手心,终究还是松开了,“记得要想我。”
因为我也会想你……
很想很想的那种……
无羡动了动唇角,还是将留恋都咽了回去,只留给他一个默然的背影,在凄冷的月光被拉长。
目送她消失在了侧门之后,朱寿收回了目光,声音清冷如夜风,“回豹房。”
啪!——
一声响鞭落下,车轮再度转动,沿着官道绝尘而去。
……
另一边,无羡踏过一道道门槛,越往里走,越是觉得氛围诡异。
家丁们对她的笑容太过灿烂,欢迎过太热情,总觉得,像是在暗戳戳地谋划着什么。
心中的警觉顿起,无羡收住了脚步,对何关道,“你代我去给爹爹问安吧!”
让他先去探探底,在事情没有明朗前,她得避开主力交锋,努力保存实力。
所以,先闪一步嘞!
脚还没迈出三进院门,便撞上了笑容可掬的刘安。
没那么衰吧?
那么快就被抓了个现行?!
无羡的嘴角不由地一抽,尬笑道,“刘叔叔,正巧啊!”
“小主子一回来就让我遇上了,可不是巧了嘛!”刘安回了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怎么不亲自去给老爷请安呢?老爷可是天天记挂着小主子呢!”
守株待兔,必没好事!
无羡捂着肚子,双眉拧起,打算接住尿遁,“坏了坏了,忍不住了……我得先去一趟茅房……”
“那可不能忍,三进院的茅房更近些,小主子快随我去吧!”
哎,她怎么就忘了,刘安在她爹身边,就是一个谋士。
她这点小把戏,连柴胡都骗不过,早就被他给看穿了,但偏偏不说穿,留着逗她玩呢!
早死早超生,认命吧!
“爹爹比较重要,还是先去看爹爹吧!”无羡放下了捂着肚子的手,一脸赴死的决然,乖乖随着刘安前行。
路经书房时,仍未见停留,拐了个弯,直往四进院而去。
那儿不是他爹的卧室吗?
无羡心生疑窦:
奇了怪了,平日她爹都是将她叫到书房议事,虽然他俩是父女,若是经常出入他爹的卧室,传出去也不好。
所以,除了刚搬入这儿时,为她爹收拾屋子的那一回,她从未进入过她爹的卧室。
今日是怎么了?
居然让刘安带她去他的卧室?
即便他爹大大咧咧,不在意这个,刘安也会提醒他才是啊!
若不是天色都暗了,她非得瞧瞧,太阳是不是打东边落下的。
心下正思量着,刘安掀开了帷幕,待她进入屋内。
无羡扫了眼空荡荡的外屋,内心疑虑更甚,“我爹呢?”
“在里屋躺着。”刘安答道。
“那么早?爹爹还没同姐儿一起用饭呢!不会是病了吧……”
想到这儿,无羡不觉加快了脚步,进了里屋,就见她爹躺在床上,被子盖得死死的,眼睛微眯着,说话的中气比平日弱了不少,显得虚弱无力,“姐儿……回来了?”
“爹爹怎么啦?姐儿好久没陪爹爹用膳了,让厨房准备了一桌菜,其中还有爹爹最爱的烤羊腿!”
“爹爹吃不下啊……”
无羡没想到,她爹真的病了!
不过……
不是真病,而是装病!
要不是看到他那油腻的嘴角,还残留了一粒胡麻,她还被蒙在鼓里了呢!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她爹的演技那么好,和仇叔有的一拼。
收起目光中的关切,在床沿上懒懒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语气中多了几分揶揄。
“爹爹刚吃了胡麻饼,自然是吃不下的。可惜了那只烤羊腿,还是我特意从刘家村,给爹爹带回来的,腌制了一整日,啧啧,烤起来可香了。”
无羡砸吧下嘴,像是在回味烤肉的香味,转身对柴胡吩咐道,“去厨房切一盘来,即便爹爹吃不了,闻闻味道也好的。”
李霸的口水都泛滥了。
能看,能闻,却不能吃……
这不是折磨人嘛!
他的宝贝闺女,出去一圈学坏了……
算了,他还有要务在身。
忍了!
李霸将口水咽回了肚子里,继续装病,“爹爹就是担心你啊,怕我有个什么意外,留你一个孤零零的,都没脸去见你娘……”
许是动了真情,眼中湿润起来,竟是泛起了泪花。
无羡牵起他的手,语气柔了几分,“爹爹想让姐儿做什么,尽管开口,姐儿见你的脸,又圆了一圈。”可见她不在的日子,没人监督着,敞开了肚子吃肉,胃口杠杠的,“捂着那么厚的被子,没病,都要闷出病了。”
“还不是为了你,让爹爹我操碎了心。”李霸瞥了她一眼,让刘安取来一沓画像,“这些是爹爹给你精挑细选的,你瞧瞧,有中意的没?”
“爹——”拖长的尾音酥软人心,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姐儿还小,还想多陪您两年呢!”
别说是留两年,就是十年八年,李霸都乐意得很,可是……
先有皇宫的选秀,后有北元的求娶,全都都是虎狼之穴。
让他不得不做防备啊!
“爹爹都想好了,咱先挑一个顺眼的,先将亲事定下来。这样,谁都没法再打你婚事的主意。至于大婚,过两年再办也不迟。”
这不是拿人家做备胎吗?
“爹爹,若是两年后婚事有变,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无羡觉得有些对不住男方,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定亲,可不就是耍流氓嘛!
他闺女就是太善良,“如今,你的婚事才最是重要的!”不能再让人拿捏在手里。
无羡继续推脱道,“单凭一张画像,画人画面难画心,姐儿又看不出他们的真实品性,万一挑中一个斯文败类呢?”
“不怕!”李霸嘿嘿一笑,抽出其中的一张来,“这是陈千户的三公子,爹爹约了他明日去茶楼喝茶,到时让你相看相看。”
看来,双方早就定下了,她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您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