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的光亮晦暗不明,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她踏着满地红花,一步,两步,三步……一步一呼吸,直到站在虚掩的院门前。
抬手,触碰漆红大门时指尖冰凉,凉气从脚底灌入肺腑,绷着的心弦在心底颤栗,她站在门口,轻轻的推开了门……入目是鹅黄的灯光。
有一个人的身影立在园中檐廊下,正背对着她,穿着黑色宽松的衬衫,手里正拿着剪刀修剪着花枝,身边高高的架子上,清一色全是紫色的桔梗,含着花苞,他养护的极好。
遍体生寒的感觉转为激动和气愤,种种情绪在看见那个背影时如过江之鲫跃入甘洛心坎,堵的她喘不上气,她听见自己胸腔内心脏搏动的砰砰声,还有一瞬的耳鸣。
听到门开的声音,张肖转过身,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手里拿着的剪刀咔嚓剪下了一朵花,花落在了地上,花冠落地没有声响。
“……”情绪涌上心头,喉咙哽咽,甘洛看见面前的人,等他的四年,她没有掉过一次眼泪,可是看见面前活生生站着的人,眼泪仿佛在这一刻决堤,他还活着,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消息?哪怕就一句话!
甘洛看着面前朝着自己奔过来的人,心里的委屈翻江倒海,嘶声质问:“四年,你一个消息都没有,我以为你死了……我还准备给你守孝三年,你知不知道我一年接着一年的等你,我担心的快要疯了!”
张肖奔到她的面前,听着她的质问,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伸手一拽将她拥进怀里,紧紧的护着,生怕眼前的人在他眼前消失。小心翼翼又珍之重之,心里空落枯竭的感觉在看见她的第一眼被重新唤醒填满,“丫头!”
他来这里等她已有半月,半月前,他刚出院,他打入敌人内部卧底两年,逮捕乌鸦时他受了重伤,昏迷了一年多载,醒来,已是半个月之前,前两年他是卧底,事涉乌鸦,乌鸦知道张齐死后对甘洛有所图谋,他与乌鸦周旋,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他掐断了自己与她的所有联系,直到他从病房中醒来,恍然这近四年,他几乎与她失去了联系,他的失踪和音讯全无让他忐忑不安。
这四年,他对她来说和一个死人无甚区别,他昏迷接近两年时间,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她,可是甘君退役为了保护妻儿,将搬家消息掩盖,寻她如大海捞针。
四年的蹉跎,她依旧没有忘了他,张肖心里如入油锅再逢甘霖,再次抓住便就不再放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哭……都是我的错。”张肖从怀里松开扶着她的肩膀,伸手替她擦去面上的泪水,看着她脸上带着倔犟和委屈的模样,张肖心里犹被针狠狠的扎住,被面前的女孩子拿捏的死死,“丫头,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嗯。”甘洛攥住他的手臂,她想知道缘由,四年等的和瞎子一样,越想越气,抬脚踹了他小腿一下,“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你离开之后为什么就人间蒸发一句话都不给我!”
张肖没动,依着她发火,只要她不哭,拿枪指着他都没问题。
她的眼睛比起四年之前更亮眼夺目,面前她等了四年的人,她想知道他这四年发生了什么,四年期间,除了气质更沉稳,他的外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相反,比起以前还有白了一些,她眸光一晃,视线怔怔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是长久输液留下的针孔疤痕,这四年她对他的感情没有减弱,反而因为时间越积越重,重到哪怕他死了,只为着他允诺的一句“女朋友”她也要为他守孝的地步……看着他手背上的伤,甘洛拉起他的手,“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当初去西北是不是因为和张齐背后的人有关?”
“一半是。还有一半是因为家父在西北出了事,我去处理一些麻烦……后来查出乌鸦与这件事情有关……出了事故入院,醒来直接来了这里。也亏得我提前醒来,如果错过,我得多恨我自己。”
张肖将这几年的事情给她交代了一遍,从调查父亲的死因到受伤入院,再到他醒来寻她踪迹不得,遂来到阳河等她回来,简明扼要,没有过多的讲诉事情的经过。
甘洛心里闷闷的痛开始蔓延,一抽一抽的窒息感让她生出一个念头,父亲那句,“你知道他四年经历了些什么吗?”一句话盘旋久久盘旋在她耳边。
依父亲的本事,他能查出他是因为他父亲出事去西北,怎么可能查不到他住院未醒的消息……
所以爸妈极力劝阻,是因为知道他可能醒不过来?甘洛胸腔闷疼,她没有理由去怪父母,但是如果自己听了爸妈的话,或者自己没有坚持相信他会回来,她肯定会错过,会恨死自己的!
莫名的,她发现面前的人,在她的心坎上,又走上去了一个台阶,一时之间,所有的事情都豁然开朗,她看向他的眼神带了毫不掩饰的依恋和信任,没有预兆,直接扑进他怀里,“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好。”他郑重的点头答应。
见她抱着自己的腰不撒手,轻轻的唤了她一声,见她仰头看着自己,却有些慌,她的眼眶通红,竟又哭了……
“别哭别哭。”张肖声音放的极温软,轻轻的羽毛一样温柔,真真是铁汉柔情亦似水,言语里不免带了焦急:“怎么就哭了?”
丫头觉得委屈?还是因为什么?见她哭的撕心裂肺,张肖轻轻哄着,他从未见过甘洛这样的一面,饶是弄的他心里疼惜的一塌糊涂,紧紧抱着她,一声声的劝,“先别哭,先说说……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心疼和后怕……你让我抱着哭会儿缓缓。”她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压抑了好久,所有的东西豁然开朗后心里放松,压抑的感情想释放一下,脸上带着倔犟扒拉开他的手,仰面看着他,眼角还挂着泪珠,“别过头去,我哭有什么好看的,你别过头去……不许看啊!”
她要抱着他,又不许他看她,眼泪汪汪的模样本来就惹他担心,听她的语气又气又笑,听她的话别开了头,“好,你哭吧,哭多久我都在。”
“……”这叫什么话嘛,甘洛心里小人儿暗戳戳鄙视了某人一眼,连人都不会哄,已经也就她敢要他了。
甘洛刚才大哭出了声,心里在几年间压抑的感觉烟消云散,所有人都反对她的坚持,倾诉的人也几乎没有,面前的这个人,她可以毫不掩饰心里的苦和委屈,她抬眸看着他,盯着他的下颌和脖颈,有些出神。
看着出落成大姑娘的丫头,脸上的婴儿肥已经褪去,精致小巧的脸和着那双静若寒星的杏眸,见她长长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他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柔软。
他解决完父亲的事情,留在西北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掉乌鸦,那个对甘洛来说致命的存在,当初乌鸦救她,是看中了她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实验者,救出袁贾狭恩图报,让他稳住甘洛身体因药物产生的副作用,确保甘洛后序能够万无一失没有差池的长大,他低估了乌鸦的钻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发丝细软,张肖拉着她的手,声音柔和温暖,低低沉沉,“还难受吗?”
甘洛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一眼天井上空,“今晚有月亮,外面海棠开了,我们出去看海棠怎么样?”
“好。”张肖牵起她的手,朝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