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前面还未结束的评审上。给出高分的居然是那几个安诺特集团来的评委。

有人与巴斯蒂安先生交谈，似乎在商榷是否公平，但巴斯蒂安先生坚持己见，而太多的0分冲抵掉了他们给出的高分，最终我不满5分，排在倒数第一。

工作室只留一两个人，而其他人的分数都比我高，我知道自己已经注定没有希望。

我竟没有太大的反应，半年来的打拼，在我面前像幻梦一样绽开，对未来的憧憬，如今已经全部烟消云散。到了这最后一刻，所有做过的努力，终究是功亏一篑。

魏华安慰地拉了拉我的手，却被我冰凉的手指吓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地扶住我的肩膀。

而我却转头朝我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容异常难看，但毕竟还是在笑。只是，全身的僵冻还未化开，我脸色惨白，令人心惊。

我一败涂地。

苏珊珊看着我毫无生气的面容，带着得意的笑容，看向台上。

我已经死得这么惨，其他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如今我作为压轴出场，最后的荣耀，应该属于我。

黑色的抹胸，白色的裙摆，黑白之间是流动的渐变色，绚丽的颜色随着模特每一步的走动，在变幻，在流转，在摇曳。这么美的裙子，就像蝶翼招展，就像蝴蝶的鳞粉在撒落，就像阳光在蝶翅上照耀，令人惊叹的美。

评委们的目光，盯在衣服上，一时陷入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苏珊珊的唇角，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

没错，这是上次小蕊从我那里偷拍来的设计。我如今小心多了，她仔细观察了我的举动，发现我从没有将这系列的设计图给别人看，更没有拿去申请版权，最重要的是，我也不可能用上了——因为我已经要被工作室扫地出门，从此只能凄惨地回我那个网店去了。

本来，季铃工作室要是能搞定我的话多好，让我身败名裂，一辈子背负骂名痛苦地活着。不过现在这样的结果，也还不错，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我都是失败者了。

前面的评委已经开始低声议论，看来，大家对于我这个设计，都十分感兴趣。苏珊珊笑得更开心了，我想起那一次在机场，我追着她痛骂，还宣称我会超越自己，成为让自己无法赶上的人——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从哪里爬出来的东西。

身旁的鹿萌和方遥远这些没见识的货色，开始发出牙痛般的吸气声。我听到鹿萌喃喃地说：“我天……这衣服可真不赖啊，太漂亮了。”

当然不赖了，而且，也根本没人能抓得住她的把柄。

因为她并不是简单地将我那三幅设计图抄袭过来，而是截取了其中最精华的部分，拼接而成的。这样的话，就算我敢出来指正，那也只是撞设计而已，又不是一模一样的东西，谁敢确定？

苏珊珊愉快地想着，瞥了一眼依然呆若木鸡的我，带着胜利的笑容，回头看着台上。模特已经穿着那件漂亮的礼服旋身，走回后台，评委席的人低头，开始打分。

沈行知这回速度非常快，只扫了评委团一眼，便毫不迟疑地说道：“苏珊珊最终得分——0。”

0。

一文不值的分数。

苏珊珊顿时跳了起来，对着沈行知大吼：“你算错了吧！”

“并没有。”沈行知示意调亮灯光，在明亮的光芒之下，他平静地展示所有人的分数，“根本不用算，因为所有人给你的分数，都是0。”

“为什么？凭什么？”狂热的血直冲向脑门，苏珊珊怒吼出来，“凭什么我这么好的设计，还不如她那条烂裙子？”

“因为她的裙子，是她自己的设计，而你敢说，这是你的设计吗？”顾廷宇转过身看着她，犀利地问。

苏珊珊状若疯狂，连他是顾廷宇都不在乎，直接冲到T台前，对着他质问：“这不是我的设计，难道还是她的？”

“不，这是她的。”他冷冷地看着我，示意沈行知。

沈行知向他点头，说：“在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我已经察觉了，所以刚刚拆掉了已经打包好的衣服。”

顾廷宇摊开手：“那么，请苏小姐看看我的设计吧。”

听着他们的对话，苏珊珊的心头忽然掠过巨大的恐惧。

我不自觉地转头，看向评委们，却只看到压根儿不愿意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的众人中，唯有林菲菲露出讥讽而厌弃的眼神。

林菲菲看的仿佛不是我，而是一条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苏珊珊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片冷汗。

在沈行知的示意下，后台早已准备好的三个模特，穿着三件衣服款款走到前台。

第一件是小黑裙，简洁的裁剪，修身的设计，这么简单的小裙子，却因为胸口制作成惟妙惟肖的蝴蝶形状而顿时气质独特。

第二件是半身裙，上身是白色的丝质衬衫，半裙是墨蓝色蝴蝶形状，蝴蝶的触须正好做成腰带，完美而优雅地箍住细细的腰身上。

第三件是抹胸长裙，几何型黑色抹胸，从腰身开始是渐变色，直到裙裾化为纯白。而在黑与白之间的过渡，却是各种流动着的、长短不一、深浅各异的颜色。只是他选取的颜色要内敛许多，从深紫到浅紫，从深蓝到浅蓝，从深黄到浅黄，不那么轻盈绚丽，却更显沉稳雅致。

苏珊珊的脸色，顿时变成死灰。

我抄袭的东西，小蕊从我那里拿来的，究竟是什么？

“现在，你还敢说这是你的设计吗？”顾廷宇冷冷地盯着我，将手中的纸张掼到桌上，那张一贯苍白的面容，变得铁青，“你所谓的设计，就是偷取别人设计中最精彩的部分，拼凑成杂乱无章不知所云的东西，然后异想天开地在我这个原作者面前，招摇炫耀？”

“不……不可能！”苏珊珊吓得全身颤抖，我仓皇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T台边缘，坚硬的板材硌着我的后背，我却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拼命地摇头，“不可能，我看到的是……看到的是……”

“你在我那里看到的，是廷宇的设计。”

在一片死寂之中，沈行知缓缓地说着，打破我所有的幻想，“你设计陷害沐沐，认为可以将她一举赶出工作室，而她后面的设计也不可能再有人看见了。所以你让沐沐的好友小蕊接近她，企图从沐沐那里弄到她‘用不着’的设计，希望借此通过终审，顺利留在工作室。然而你和小蕊都没有想到的是，我去见沐沐的那一天，廷宇刚好将自己的设计交给沐沐，让我去算面料辅料参数。而你，根本不知道小蕊帮你从沐沐的包中偷出拍下的设计图，其实属于廷宇，更不知道，廷宇这几件设计，就在一个小时前，刚刚展示在所有评审的面前，并且让大家都记忆深刻。”

“我之前的设计都是手绘图，直到进入工作室实习，才开始学着像我一样，用手写板在电脑上作画，所以我的电脑设计稿布局走线等，与我很像。”顾廷宇嘲讽而鄙夷地看着面如死灰的苏珊珊，毫不留情地说道，“之前，巴斯蒂安先生曾经将我的作品误认为是我的，而现在，居然是你将我的作品误认为是我的而剽窃走。”

苏珊珊的背抵在T台上，瞪大眼睛，拼命在人群中寻找我的身影。

被害了，我，这个混账，一定是我下手害自己……

然而大脑血管突突跳动，令苏珊珊视野凌乱，面前的世界不停收缩扭曲，竟看不清任何东西。

当着这么多业内的人，我所有的遮羞布都被扯下，无处可藏，极度的羞愤让我只能哑声大吼：“是我陷害我！陷害我！”

“谁敢陷害你？你可是云衫的大小姐，为所欲为的路董！”顾廷宇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厉声打断我的话，“在你刚进入工作室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那件白色燕尾裙是你搞的鬼，所以一直很防备，不让你看见我的设计，免得被你剽窃。谁知现在你不但搞鬼，还敢当面糊弄到我头上来！”

他抬手一指台上的三件衣服，冷笑道：“要不是你抄得那么贪婪，要把我所有灵感胡乱杂糅在一起显摆；要不是我是顾廷宇，数月前就将设计图送交给巴斯蒂安先生过目，那我很怀疑，今天我是不是还要被人怀疑是我抄袭了你，像当初的沐沐一样，被你反泼脏水？”

苏珊珊终于明白，自己所做一起都已经无法遁形。

她仓皇地捂住脸，失声哀求：“顾老师，我……我真不知道那是您的作品——是她！苏念沐她故意将您的设计拿过来骗我，她害我，让我以为那是我的设计，让我剽窃您的设计……我怎么敢抄袭您的东西？都是她故意陷害我的……”

“不是顾老师的，而是我的，就可以据为己有了吗？”

贺瑾言终于开了口，声音冷漠而平静，一个完美的旁观者。

苏珊珊像是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猛然回头瞪着他，不顾一切地尖叫出来：“贺瑾言，是你！都是你站在我那边打压我！这一切都是你们设下的圈套，你们一定要把我逼上绝路，看着我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