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镇被大雪覆盖住,视野内外白茫茫,脚落下去即是深坑。大雪吞没了平常日子的叫卖声,喊“磨剪子磨菜刀”的尖声没了;下午四点或早晨六点叫卖“纯卤水豆腐”的沙哑嗓子没了;整天骂娘的野孩子没了;他们都被厚重的大雪包裹住,这是花妖镇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花大全身披着雪花,黑边眼镜镜片给连雪带霜地糊住,他深一脚浅一脚按着先前的记忆来到月红酒店,站在那里看一会儿,横看竖看不像他的家。他刚要离开,看清坐在台阶上身着羊皮袄的花铁匠。花铁匠不管春夏秋冬,闷得慌就坐在月红酒店的台阶上吧嗒烟。冬天屁股底下坐个羊皮垫子,天冷得刮脸,他居然做个一尺多深的泥盆笼火取暖,为这花二气得一周没跟他说话,有碍观瞻不说,还影响到酒店生意。花二拿这个老爹没办法,只好偷偷让保安出来劝说。赶上花铁匠顺心眼,保安会顺利完成任务。花铁匠人一离开,保安立刻收走泥盆,但没敢扔掉,打算老头子啥时用啥时拿出来。保安的确有先见之明,冬天的夜晚漫长,花铁匠思念花大睡不着觉,电视里播放的节目,花铁匠反感至极,净播放些光身子露膀子的玩意,花铁匠朝电视机呸地吐了口,嘴里嘟囔着“驴鳖下界,啥玩意都现世”,拎了烟袋走出室内。外面天寒地冻,他便去旮旯找泥盆,准备生火取暖。见他东找西找,马上把泥盆拿给他,还帮他生了火。没花总的命令,保安不好擅自做主撵回花铁匠。
花大看上去和上大学那阵没什么分别,人很正常,说话依然文绉绉,不像花二那样直呼花铁匠“爹”,而是叫花铁匠“父亲”。一声响喝的“父亲”叫过来,花铁匠抬起头,满脑门子皱纹形成曲里拐弯的波浪,眼睛睁了又觑觑了又睁,才看清两米开外的花大,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虚胖小子是儿子花大。花大要是回来,医院得通知家属,花二也得把花大出院的消息告诉他,眼前的小子一定是和花大长相贴近的店客,可这小子为啥管自己叫爹,莫非认错了人?花铁匠掀了屁股,靠前仔细辨认起花大来,花大的瘦脸变成胖脸,已经很难看出从前标准的长脸形,只是一双眼睛还存在柔和的光泽,这柔和的光泽朝向花铁匠抒情地笑了笑,几年前花大就是带这种抒情微笑去京都上学的,花铁匠一把拉过花大,鼻涕眼泪一起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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