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北那个刚刚下过雨的暮春的早晨,我又碰见江妈妈。
空气潮潮的,我脚下的青石板路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乳油,踏上去有微微的滑腻。
墙角花架上的紫藤萝安安静静的垂落,遮住了低过屋檐的光阴,江妈妈就站在花架,淡紫色的花瓣落满了她的肩头。
江伯伯最喜欢这样的天气。
他这些天好了许多。
昨天晚上替他推针的时候,他突然说,好像又到了吃青梅的季节。
可是台北买不到新鲜的青梅。
听老一辈说,他们还小的时候,街头旧摊贩总有些大陆的新鲜货色。像是金华的火腿,北平的酱肉,绍兴的黄酒,上海的醉蟹…….
1952年之后,好像渐渐地没有了。
很多东西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我从小长在台北,台北有梅干,有梅饼,甚至还有进口过来的西梅。我只是不懂,江伯伯为什么只是对青梅念念不忘。
大家都说,江伯伯是偶尔会有一点小孩子脾气的。昨天江伯伯一整天不肯吃东西,因为他弄坏了他的围巾,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大家都劝江伯伯,再买一块新的就是了。可是江伯伯怎样也不肯。
人老了总会有一点小孩子脾气,家明也这样说。家明是江伯伯的干儿子,在台北国立大学念书。江伯伯和江妈妈没有小孩,对他像是亲生儿子一样。
可是我觉得江妈妈就没有脾气,她总是对人温温柔柔,客客气气,好像从来没有见她对人发过火,红过脸。
我曾经问过家明,是不是心里装满了甜的人,才会有那样的满足。
可是家明告诉我,心里有很多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会满足。那一年台北的雨水好像特别多,蝉声不响,暑气消歇。
花园饭店应时推上了时令的菜品。冰镇梅子汤盛在白瓷碗,一汪琥珀色。伸袖举碗咕嘟咕嘟喝尽了,碗底留下一层蜜色,像是白瓷上铺了一层薄釉和碗身青花碧落相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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