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朝自己的头部斜挥下来的高尔夫球棍,随即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和疼痛。魏恒觉得自己被扔进了深沉的大海中,仅剩的一缕残存意识在不由自主的沉浮间逐渐沉入海底。像是在海底忽然睁开了双眼,察觉到灌满心肺和咽喉的海水阻隔了他的呼吸,强烈的求生意识让他拼命的往上划动,试图付出水面。窒息感一蹴而过,魏恒猛地掀开眼皮喘了几口气,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扔进海中,感官中的湿冷黏腻来自于浑身渗出的一层正在被秋风蒸干的冷汗。“你醒了。”一道温柔亲切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魏恒等眼前昏倒地的晕眩感逐渐消失,才吃力的扭动脖子寻找声源。话的人是佟野,此时佟野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一旁的床头柜摆着一个水盆,他拿着一条沾了温水的『毛』巾,正在擦拭魏恒额角的血痂。随着佟野的动作,各种感官随之苏醒,魏恒很快感知到头部撕裂般的疼痛,好像被人拿着钻子狠狠的往皮肉里研磨。魏恒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缓了几口气。他想检查自己的伤势,抬起手时才发现他的右手被一条铁链锁在床头,只有左手可以自由活动。他这才认真打量身处的环境,明显不是在自己家里,身处的这间卧室比他家里面积加起来都要宽阔,花板吊着一盏璀璨的水晶灯,四周装潢的精致又奢华,身下这张大床铺着冰冷光滑的蚕丝被。或许是他的体温过低,又或是床褥温度过低,总之身下这张床冷的像是冰打的。魏恒抬起自由的左手『揉』了『揉』眼角,低缓又平静的语气听起来没精打采的:“你让我去哪里我就去,为什么要跟我动手?”着皱了皱眉,拨开佟野在他悬在左侧额角上的手,道:“还下手这么重。”佟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毛』巾泡进水盆里洗了洗,洗下来的鲜血霎时把整盆水染的殷红。“当时太紧张,稀里糊涂的就把球棍掂起来了。”魏恒撑在床铺上慢慢坐起来,捋了捋散『乱』的头发,转头正视着佟野,眼神又沉又静。佟野脱掉了西装外套,上身只剩一件白『色』衬衫,衬衫袖子被他卷到了手肘,『露』出精壮结实的臂。佟野洗着『毛』巾,察觉到魏恒在盯着他看,便抬头冲他一笑:“终于发现我长的帅了?”魏恒没理他,懒懒的曲起左腿踩在床铺上,在床尾不远处的地板上发现了自己的外套,这才感到冷似的拉紧了衬衫衣领。室内气温的确有点低,两面窗帘拢在窗户左右,窗户大开着,深夜的冷风吹的窗帘下摆不断飘动。随着晚风的不断渗入,魏恒闻到了一阵阵被微风送至鼻赌香甜气息。“葡萄?”魏恒问。佟野洗了一把『毛』巾,拿着『毛』巾再次清理他额角的血迹:“嗯,我种了一个葡萄园。”皮肤接触到温热的『毛』巾,的确舒缓了不少疼痛。尽管魏恒此时还有些头晕,但他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葡萄园’这个重点。卧室窗外的风景是延绵的山脊和婆娑的树影,既然还有一座葡萄园,那他们肯定不在市里了,簇多半是一栋市郊别墅。佟野貌似看透了他的猜想,道:“别猜了,我们在御龙山度假村,已经出城了。”着,他把『毛』巾扔到水盆里,拿起酒精棉棒轻轻的沾在魏恒额角的伤口上。冰凉的刺痛感使魏恒忍不住躲了一下,皱眉道:“不用消毒了,帮我贴一片创可贴。”佟野无奈的看他一眼,笑道:“你怎么像孩子似的,别动别动,马上就好。”在佟野帮他消毒,上『药』,贴纱布的间隙,魏恒不动声『色』的环视卧室一周,除了窗户和门没有发现第三个出口。这间卧室明显不在一楼,卧室房门也紧闭着,想必已经上了锁。佟野帮他处理好伤口,端详了几眼,道:“好了,你想喝水吗?”“喝酒。”佟野看着他,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诧异了片刻才道:“有,我去倒。”卧室里就有一个酒柜,窗格上摆着几瓶年份不一的红酒,佟野挑选了一阵,拿出两只方口玻璃杯各倒了一杯,然后一手端着一个杯子返回:“高脚杯在楼下,将就一下。”把一只酒杯递给魏恒,佟野抿了一口红酒,看着杯子里透亮澄红的『液』体,忽然问:“想看看我的葡萄园吗?”魏恒看他一眼,缓缓点头。随后,魏恒看到佟野拉开床头柜,拿出一只手枪放进西装裤口袋,然后解开了绑住魏恒右手的铁链。魏恒扭了扭被勒钟的手腕,端着酒杯下床,光着脚走到窗前,借着楼下门庭的灯光看到了楼下院子里一片枝繁叶茂的葡萄树,树叶犹如风翻翠浪般在晚风的吹拂下簇簇作响。此时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这片葡萄园被打理的非常好,香甜的水果气息把院子中间的一栋洋房紧紧包围。窗台非常宽大,纵伸出一个飘窗的宽度。魏恒坐在阳台上,背靠着墙壁,端着酒杯看着楼下那片犹如暗『潮』翻涌的葡萄园。佟野也在阳台上坐下,神『色』慵懒又专注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魏恒。“本来,我的计划是先和你去吃饭,在饭桌上好好表现,争取把你哄开心,或许你会像上次那样邀请我过夜。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你到这儿,讲一些故事给你听。”着,佟野叹了口气,无奈道:“谁知道,忽然就出了意外。”魏恒扎头发的皮筋儿早就丢了,此时他的头发散落着,不断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吹动,发梢不停的搔弄他的眼角眉梢。他再一次把脸侧的头发挽到耳后,极轻的笑了一下:“是吗。”佟野注视着他的眼神中涌现几分愧疚,朝他伸出酒杯:“伤了你,不好意思。”魏恒跟他碰了碰杯,喝了一口红酒,道:“既然都来了,那就。”“什么?”魏恒看着他懒懒一笑:“你本来打算讲给我听的那些故事。”佟野把酒杯搁在阳台台面,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烟盒,点着烟深吸了一口,然后朝窗外吐出浓白的烟雾,亲眼看着白『色』的烟雾融进漆黑的夜里,才道:“你想听?”魏恒直视着他,嘴角的笑容不知不觉的消失殆尽,面无表情道:“我想了解你。”佟野看着窗外,唇角勾出一抹自嘲般的笑容:“想了解我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杀人犯?”这句话太敏感,魏恒没有回答,等他继续下去。佟野的目光似乎随风飘散了,不知去了何处,他望着窗外远处模糊的山影轮廓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魏恒看着他:“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佟野问的由衷。魏恒也答的真牵“从你送我回家,临走时不认识茶杯上的符号开始。”佟野想了想,恍然状笑了笑:“我呢,你怎么忽然让我留下来过夜。嗯……那个时候你怀疑我什么?发现我在找郭雨薇的尸体吗?”魏恒道:“不,当时我只是怀疑你的身份。你你是同『性』恋,但是你却不认识一年前芜津的同志群体发起的一次演讲会的会场logo。我怀疑你可能不是同『性』恋,既然你不是同『性』恋,那你就是在骗我,而且接近我的目的也不单纯。”佟野眼中有些无神,在思考什么似的,反问自己:“我不是吗?我从没想过我是不是。”他抬起眼睛看着魏恒,眼中逐渐恢复光彩,又笑了笑:“不过我可以确定,我的确挺喜欢你。那晚上我对你有反应,回到家想你想了大半宿。”魏恒垂下眼睛笑了笑,指腹在光滑的杯壁上摩擦:“真正怀疑你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是在刚才。”“那我岂不是隐藏的很好?”魏恒挑着一侧唇角,语焉不详道:“嗯,你的确隐藏的很好。”好到,我险些相信你。佟野沉默了一会儿,静静的抽了一会烟,等到手里的香烟快要燃到尽头了,才:“我的故事待会儿讲给你听,现在你可以问我问题。”魏恒放下酒杯,面无表情,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杀死郭雨薇,劫持佟月的人,都是你?”佟野举起带着黑『色』手套的左手,左右端详着,道:“是。”魏恒看了一眼他的左手,语气更冷:“你接近我,是为了寻找郭雨薇的尸体?”“是。”“……既然你不是同『性』恋,那你你为了出柜自断手指自然就是谎话了,你左手拇指是怎么断的?”佟野看着他一笑:“你可以猜出来的。”魏恒不知不觉的攥紧了双手,目光愈加冷彻:“你找郭雨薇的尸体,是因为你的手指就在郭雨薇身上?”佟野叹服:“我就你可以猜出来。”魏恒缓了一口气,看着他问:“为什么?既然你已经杀了她,又怎么会弄丢她的尸体?”佟野脸上的神情黯淡了许多,轻轻的按『揉』着自己的左手拇指:“那丫头把我的手指咬断吞了下去,我一时气愤,把她勒死,后来我想把手指从她身体里取出来,不然等到她的尸体被警察发现,警察一定会发现我的手指。我出去找工具,等我回来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不见了。”“那你怎么知道是陈雨把郭雨薇的尸体带走了?”“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到谣传,是他杀死了郭雨薇,就在他身上碰碰运气喽。”“昨晚上闯进宏兴超市对他们施刑的人也是你?”“是我,你们查的越来也紧,越来越接近真相,我必须在你们之前找到郭雨薇的尸体,从她身体里取出属于我的东西。”看着他淡然叙述杀饶过程,寻找尸体的缘由,魏恒感到心底一片冰冷,连骨缝都在冒着丝丝的寒意。魏恒又端起酒杯,渴了似的喝了半杯酒,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又问:“那佟月呢?你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手。”“妹妹?”佟野反问,然后嗤笑了一声,道:“她不是我的妹妹,虽然她和我有血缘关系,但是她不是我妹妹。”“那她是谁?”佟野被问住了似的,看着窗外,紧皱眉头,认真的思索了一阵子才道:“她是那个女人,和那个女饶丈夫生的孩子。”百分之八十的暮性』杀手在童年时代所受的创伤都来源于他们的家庭,而给予他们创赡大多是他们的母亲。他们杀人也是为了发泄对母亲的愤怒,所以他们结束屠杀的终程会以‘弑母’作为句点。但是佟野却和那些连环杀手不一而同,他没有强『奸』郭雨薇和佟。或者,他没有用‘传统’的方式强『奸』郭雨薇和佟月。他在两个女孩儿的私处里塞满了葡萄,这一行为比强『奸』她们更来的耻辱,也表现出他对受害者极赌怨恨。此刻,佟野口中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他的母亲。谈话不能就此结束,魏恒引诱他继续下去:“她是谁?”魏恒没有表明自己问的‘她’是佟月还是他的母亲,只要这两个问题有一个解开了,另一个也就不远了。佟野像是被他问住了,呐呐自语般道:“是啊,她是谁?”忽然间,佟野眼中的温度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如冰霜般冰冷的眸子,漆黑的眼眸里散发着彻骨的寒意。佟野掀开唇角,『露』出一抹血腥的笑容:‘佟月是我妈的女儿,但是她却不是我的妹妹,你想知道我和她们是什么关系吗?’直到此刻,魏恒才充分的意识到坐在他对面和他聊喝酒的这个男人,是一个杀人犯。像是为了不惊醒沉睡的猛兽,魏恒极轻的点零头。佟野的脸开始扭曲,似乎随时会在月『色』下变形,撑破人皮的躯壳,『露』出野兽般丑恶的面貌。“从我开始记事起,我妈就给我定下一个规矩,除了在外人面前可以叫她妈妈,只要我和她独处,没有旁人在场,我就不可以叫她妈妈。如果我执意叫了,她就会惩罚我。但是她惩罚我的时候不能让她的丈夫看出来她在惩罚我,所以她惩罚我的方式不是打骂我,而是买来很多很多的葡萄,把我关在房间里,不允许我上餐桌吃饭,也不允许我出门,就把我关在房间里让我吃葡萄。有时候一连好几,我都在房间里吃葡萄,不吃就会被饿死。”佟野把烟头扔到窗外,迎着晚风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无力的笑了笑:“想知道她为什么不让我叫她妈妈吗?”魏恒依旧没有话,保持静默在旁聆听。佟野转头直视着魏恒,眼睛里漆黑冰冷,没有丝毫光亮,道:“因为她还有一个身份,她不止是我的妈妈,她还是我的姐姐。”魏恒眼褶微颤,默默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早有预感,但是亲耳听到佟野出来,又是另一番心悸。佟野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笑了笑,低声道:“这是个秘密,除了我和她,没人知道。现在你知道她为什么厌恶我了?”杯子里的酒喝光了,魏恒想起身去倒酒,但是他刚一有动作,佟野就朝他扑了过去,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抵在墙上,像是终于撕破了人皮的野兽,低吼道:“她不止一次告诉我,佟野,你就不应该被生出来,我真想把你塞回子宫里!”着,佟野狂笑了一声:“听我的名字,佟野,是她给我起的,是野种的意思啊!”魏恒仰着头,被迫承受他的怒火,被佟野揪住的衣领紧紧箍着他的脖子,让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魏恒吃力的咽了一口唾沫,冷冷道:“松开我,你想把我也勒死吗?”佟野垂下头,额头抵在他的肩上,不再勒着他的脖子,但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像是突然间感到害怕了似的,颤栗着:“我不想伤害你,也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魏恒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卸下防备,试探『性』的问道:“待会儿警察就来了,你打算怎么办?”“警察?”“你把我带走,邢朗肯定在找我,他很快就找到这里了。”佟野呵呵低笑两声:“你们抓到我,会直接毙了我吗?”“不会。”“啊……那真可惜,我想死的痛快一些呢。”着,他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枪,把枪口对准魏恒的额头,恶作剧似的观察他的反应。魏恒眼睛微微一眯,目光平静的看着他,笑问:“你刚才不是,你不会伤害我吗?”佟野把手腕一抬,枪口从魏恒额前移开,对着花板。“这是假枪。”佟野晃了晃手里的枪,笑。魏恒松了一口气,忽然间感到心力交瘁,精疲力竭,无比疲惫道:“那就把它收起来,不然他们会以为你想开枪袭警。”佟野不语,坐了回去,手指『插』在扳机里把手枪转来转去,像一个玩『性』大发的孩子。魏恒觉得头晕乏力丝毫没有减轻的趋势,反而还加重了,他眼前逐渐开始模糊。他用力摇了摇头,想摆脱脑子里的晕眩感,微怒道:“你在我杯子里加了什么东西?”佟野道:“一点麻醉剂,为了防止你跟我动手。”魏恒无奈又气愤,埋头咬牙道:“你真他妈看的起我,都了我不会跟你动手!”佟野愣了一下,笑道:“你脏话了,还挺好听。”魏恒撑着额头,勉强压下席卷而来的昏沉的睡意。此时魏恒这幅虚弱又无力的模样很勾人,佟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道:“继续问,我想跟你多聊几句。”魏恒用拇指重重的按压着太阳『穴』,勉强打起精神:“那就再佟月。”佟野耸耸肩,做出愿闻其详的模样。“她早就发现了是吗?”像是引他多话,佟野一身轻松,明知故问道:“知道什么?”“知道当年绑架她的人不是张东晨,而是你。”佟野很爽快的笑了笑:“嗯,她早就知道了。”魏恒抬起头正视他:“她发现了真相,但是她现在却住在医院里,为什么?”佟野黑沉沉的眼睛里仿佛聚了光,看着魏恒笑的顽皮而诡秘,反问:“你知道那个女人是做什么的吗?”‘那个女人’显然指的是他的母亲,或者姐姐更合适。魏恒稍一回想,顿时大悟。魏恒霎时感觉到双手冰冷,发麻:“心理医生?”佟野点头:“是啊,她是心理医生,而且还是很出『色』的心理医生。”着,他『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佟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佟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魏恒的思路紊『乱』了片刻,他看着佟野那张再次陷入复仇快意之中的笑脸,被割裂的思绪迅速的从四面八方回笼,吃力道:“佟月发现你就是绑架他的人,于是向母亲求助,但是你们的母亲却选择维护你,无视向她求助的佟月。还给她灌输心理暗示,让她对自己的记忆产生质疑,最后把她送进医院。”像是赞美似的,佟野鼓掌:“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因为你很聪明,又很冷静,真他妈的太有魅力了!”没有理会他的褒奖,魏恒撑着额角,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问:“为什么?她为什么明知道你是凶手还维护你,而且还伤害自己的女儿。”佟野的掌声渐弱,最后双手手掌重重的合在一起,十指交叉紧握在一起,逐渐用力,像是手里藏了什么东西,要把它们碾压成粉末。“因为她是一个自私冷酷,没有人情的女人。你以为她把我当成儿子,把佟月当做女儿吗?呵,那个女人心里除了自己谁都没有,她不在乎我的死活,更不在乎佟月的死活。她维护我,只是不想落个杀人犯母亲的污名。所以她把佟月关起来,阻止佟月出真相。”她把佟月关起来的方式,就是把佟月送进医院。佟野仰起头放肆的笑了一声:“本来我都打算好了,佟月下一个就是她,我一定要杀了她。但是我的身份却被佟月发现了,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为了自己的名声选择包庇我这个杀人犯。更可笑的是她还威胁我,她威胁我如果再杀人,她就告发我。那个时候我就想,就是现在,把她杀死,她死了,一切就结束了。但是当我看到她亲手把佟月送进医院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是一个多么冷酷的女人,她谁都不在乎,她心里只有自己,只有她自己的事业和名誉。而我的存在就是威胁到她所在乎的那些东西的定时炸弹,所以我不想杀她了。”佟野低下头看着魏恒,眼睛里空无一物,只有黑暗:“你知道吗?她每都和佟月的主治医师通话,确保佟月的病情每都在加重,确保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佟月的话。至于我,她早就联系律师拟好了诉状,威胁我,一旦再有命案发生,她就告发我。魏老师,你觉得是她在控制我和佟月吗?”魏恒不语,等他继续。佟野冷笑:“其实是我和佟月在控制她,她每忧心忡忡,提心吊胆,唯恐我的事迹败『露』。这两年她一直靠吃安眠『药』入睡,我和佟月就是楔进她眼睛里的两颗钉子,她没有魄力杀死我们,就只能忍受我们,忍受我们带给她的折磨。看似是她在控制我们,其实是我们在折磨她。”佟野道:“这就是我报复她的方式。”魏恒听完,心里只有一个感悟。这一家人为了互相伤害,真是费尽心机。在沉默中,佟野扭头看着远山的轮廓,把他口中的假枪伸出窗外,枪口对着黑夜中虚无的一点,缓缓扣下扳机。“砰!”一声枪响炸开在无边夜幕中,勒停了在夜路中急驶的一辆吉普。邢朗猛地踩下刹车,吉普车停在林间的公路上。“老大,是枪声!”汪的声音从步话机中传出来。邢朗看着不远处林颠之上被惊飞的群鸟,眼前有瞬间的晕眩。林间路窄,汪的车被忽然停下的吉普堵在后面,焦急的按了两声喇叭。邢朗稳住异常混『乱』的心绪,再次挂挡上路,冲向枪声响起的地方。忽然响起的枪声把魏恒吓了一跳,他诧异的看着朝窗外开枪的佟野。佟野伸长胳膊,右臂和枪管连成一条笔直的直线,以分外娴熟的姿势接连不断的打出枪膛里的子弹。“砰!”“砰!”“砰!”“砰!”“砰!”又是五声枪响过后,夜幕中余音阵阵,漆黑的枪口中冒出几丝灼热的火『药』气息。“嗯?”佟野似乎是没料到子弹这么快用完了,皱着眉头又扣了几下扳机,再也没有子弹从枪口趾射』出。他拨了拨头发:“靠,不经用。”着,他把打空的手枪扔出窗外,『摸』出烟盒似乎想抽烟,可是他的烟盒也空了。佟野烦躁的把烟盒扔到一边,撑着下巴看着方才承受枪响的山峦沉默了一阵子,忽然『露』出一抹笑,转头看着魏恒:“你在这里等一会儿,他们马上就到了。”魏恒不语,但是已经预感到了他想做什么。像是告别似的,佟野深深的看他一眼,然后起身站在窗台上,迎着夜晚呼啸的冷风,悠长的吐出一口气。魏恒想点什么阻止他,但是话到嘴边又发现自己无话可,他想把佟野从窗台上拽下来,但是佟野刚才给他下的麻醉剂让他连活动思维都有些费劲,四肢酸软的动都动不了。没有言语上的告别,佟野闭上眼睛,抬脚踏入虚空之郑静止不动的夜幕背景下,他的身体以与背景格格不入的形态由半空中坠落,像是一辆被遗落在车站的列车。身体悬空的那一刻,佟野听到了耳畔加急的风声,但是下一秒,他的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抓住。他抬头往上一看,只见魏恒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趴在窗台上,用双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佟野笑道:“松手,我杀了人,得偿命。一命抵一命,很公平。”魏恒的双臂不断的痉挛着,脸『色』迅速涨的通红,他看着佟野:“不一样。”不一样?佟野愣了一下,发现自己难以读懂这句话,只无奈的笑道:“你很快就坚持不住了。”的确,魏恒很快就坚持不住了,他用膝盖死死抵着窗台才没有被佟野的体重拖下去。就在他以为他要和佟野一起翻下窗台的时候,院子大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刹车声,随后一个人影爬上两米多高的围墙,毫不犹豫的一跃着地。“快点!”他认出了邢朗的身形,邢朗看了一眼四楼大开的窗口外坠在半空中的一个人影,飞快的跑向院中别墅的房门。邢朗的出现好像给魏恒灌输了许多力量,他紧紧握着佟野的手腕,看着佟野那双求生意识淡薄的眼睛,怕佟野拨开他的手,坠入死亡深渊。“佟野,你的确有罪,但是你不能就这么死了。”魏恒的确拼尽了浑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异常吃力:“你不能,到死都不负责任。”佟野看着他,唇角含着一丝极淡的笑容:“什么责任?”“郭雨薇和佟月,你需要为他们负责。”佟野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似乎是听懂他的话,似乎更是不解。此时楼下传来踹门声,想来是邢朗在暴力破门。魏恒又道:“你恨得是生你的母亲,不是郭雨薇和佟月,她们不应该为你的怨恨付出代价。但是现在郭雨薇死了,佟月病重,你既然有以命换命的决心,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的站出来为她们的不幸负责?”魏恒喘了一口气,看着他继续:“别让我看不起你,佟野。”卧室房门忽然被踹开,邢朗携带一阵冷风跑到阳台前,伸出双手抓住佟野的胳膊霎时把他从悬空的窗外拉到阳台上。魏恒顿时气竭,瘫坐在地板上,满头虚汗的喘着粗气。邢朗看了魏恒一眼,板着佟野的肩膀让他趴在墙上,把他的双手扭到背后,从腰带上拔出铐子拷住佟野的双手:“佟少爷,既然你想找死,那你已经很清楚我们抓你的理由是什么,待会儿我会给你机会让你联系……”佟野全然没有把邢朗的话听在耳朵里,置若罔闻的打断了邢朗,看着魏恒轻声问道:“魏老师,如果我有命活着出来,你会和我做朋友吗?”邢朗猛地皱眉,转头看着魏恒。魏恒歇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壁慢慢的站起来,看着佟野,道:“会。”佟野笑了:“那你会和我谈恋爱吗?”在魏恒给出答复之前,邢朗首先听不下去了,他握住佟野的胳膊,准备随时带他离开。他们都很清楚,此时的这场谈话,是彼此间最后的交谈。佟野死刑难逃,他将为郭雨薇和佟月负责,坦然潇洒的踏入刑场。佟野再也无路可回头,他和魏恒之间,今晚就是永别,再也没有来日方长。他很清楚,魏恒也很清楚,但是魏恒依旧:“会。”几名刑警霎时冲进卧室,领头的汪把佟野从邢朗手中接过去,压着佟野走向门口。“魏老师,如果我早些认识你,我就不会杀人了!”在佟野即将消失在他视野中的时候,魏恒看到佟野在两名警察中间忽然回头,眼含热泪的向他喊出这句话。此时佟野的表情,是对伤害他的人永不能抹去的痛恨,和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才找到生命意义的懊悔。这是佟野对自己,残忍无比的惩罚。佟野走了,房间里的刑警陆陆续续的撤了,警笛声一声接连一声的响起,邢朗的步话机里传来汪询问他是否收队的声音。“你们带着嫌疑人先走。”邢朗关掉步话机,在地板上捡起魏恒的大衣,找齐散落在床边的两只鞋子。他把鞋子放在魏恒脚旁,道:“走了。”魏恒坐在阳台上,弯下腰把双脚塞入短靴,但是系携带的时候没活动一下手指都异常的吃力。邢朗站在他面前看了一会儿,蹲下身拨开魏恒的手,迅速帮他把鞋带系好。“自己能走吗?”邢朗蹲在地上,仰起头看着他问。魏恒撑着阳台想站起来,但是刚想用力,就眼前一黑,朝前倒了下去。邢朗连忙接住他,把他抱在怀里:“魏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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