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保洁大妈掂着扫把和簸箕走出来,在门外低声叹息:“这个当队长的火气真大,这么好的杯子摔了多可惜。”徐良沿着楼梯噔噔噔跑上来,做贼似的低声问保洁:“刘阿姨,里面都有谁?”“就他自己一个人。”“哦,邢队心情怎么样?”刘阿姨朝簸箕里的碎玻璃渣努了努嘴:“今早上刚摔的。”徐良眼角抖了抖,深呼一口气,轻轻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去:“邢队,你找我。”邢朗没『露』面,不知道从哪儿飘了一把子被烟雾薰的沙哑的声音出来:“让秦放把尸检报告送上来。”“谁的?”“……我。”徐良不敢再问,关上门又下楼了。法医室的门虚掩着,徐良逐步走近,听到秦放在里面打电话。“常念啊,你找魏恒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用的是谁的身份,我表哥让找常念就找常念……你上点心,我们家老邢这两都急疯了,跟一条疯狗一样窜来窜去,到处咬人……”徐良停在门口,扣了扣门。“进。”徐良把门推开一条缝:“秦主任,邢队让你把徐畅……”着,他伸出指头数数:“还有曲兰兰和高星元的尸检报告拿上去。”秦放瘫在椅子里,腿架在桌角,把手机按在胸口,五官皱在一起:“他想干嘛?搞收藏?”徐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秦主任你最好快点。”秦放揣起手机,慢慢悠悠懒懒散散的在抽屉里找了一阵,拿出一叠文件卷成纸筒朝徐良脑袋上拍了一下:“都怪你没看好你师父。”队长办公室里已经聚齐了沈青岚、陆明宇和汪赵等骨干,几人在窗边的沙发上围成一圈坐着。邢朗自己一个人靠着窗台,低着头,一手夹着一根烟,一手按手机。阳光从他的斜后方打过来,透过玻璃窗的折『射』,在他的右脸留下一团耀眼的光斑,左脸则至于阴影郑把他的脸衬的像美术生笔下光与影交织的简约硬朗的石膏像。秦放来晚了,没地方坐,就坐在沙发扶手上,挨着陆明宇。“人来的这么齐,开会吗?”秦放把一叠文件扔到桌上,问。没人话,只有陆明宇翻动尸检报告的声音。把他们召集在一起的人正在专心按手机。一只手打字太费劲,邢朗把烟叼在嘴里,两根大拇指唰唰唰的在手机屏幕上按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捏掉唇角的香烟:“别愣着了,挨个。秦放你先来。”秦放起身去给自己接水,拿着纸杯站在饮水机前,道:“那我就长话短了,徐畅的尸体被烧焦了,查不出身体表面的损伤,不过在尸体腰眼靠近腰骼肋肌的位置发现一把匕首,那把匕首以与地面成135度左右的位置刺向徐畅的身体,把肾捅穿了,应该就是徐畅的致死伤。”秦放接完水,把水杯搁在饮水机顶部,双手像是虚握着一把匕首,高高举起胳膊,道:“就是这样由上而下刺入徐畅的身体。用这样姿势的人身高在130公分到150公分之间。”他拿起水杯往回走,目光朝邢朗飘过去,感慨似的摇摇头:“这个头,要么是个孩子,要么是个侏儒。看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祝九江也了一回真话。”他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在桌上,抬头看着邢朗笑道:“如何?你要把恶魔抓起来吗?”邢朗的目光从眼角朝他斜刺过去,面无表情的看了他片刻,道:“接着。”“然后就没什么好了,高星元的尸体上没有发现供你们侦查的线索,死因倒是查出来了,是机械『性』窒息,被人勒死的。”完,秦放觑他一眼,终于体谅了他一回,不用他追问就:“魏恒和常念的线索都没樱”这句话得有些颠倒,还有些语病,但是他知道邢朗听的懂。邢朗从他口中听到魏恒和常念的名字,竟恍了恍神,不知道改把魏恒的脸和哪个名字联系起来,于是没接话,道:“大陆接着。”陆明宇把几份尸检报告放在桌子上,规规矩矩的端坐着,看着邢朗道:“我沿着俞江上游一直向上搜到水坝,没有在江边发现化肥厂和含有化肥原料的工厂。”着顿了顿,道:“我怀疑凶手把曲兰兰抛尸在江中是在混淆我们的侦查视线,第一案发现场可能不是江边的任何一家工厂,甚至远有可能离江边。”他的有道理,不排除凶手不辞辛苦把曲兰兰抛尸在距离第一案发现场十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之外的地方。邢朗道:“那就从全市范围内查,总之不能让这件命案沉底。”他看向赵:“我让你拿的东西呢?”赵从地上抱起一只纸箱放在桌上:“这是魏……”她习惯『性』的要‘魏老师’,‘魏’字出口才觉不妙,于是连忙住口,向沈青岚投去求救的眼神。沈青岚无奈的看她一眼,抬手遮着脸,摇摇头。赵只得硬着头皮下去:“这是魏老师看过的芜津713灭门案的物证,我刚才按照物证单核对了好几遍,什么都没少。”“我知道什么都没少,点别的。”“哦,好。”赵又和沈青岚对视一眼,似羞似窘的低着头,拿出标着标着‘5号物证’的照片,道:“我经过……有目的的对比,在这里面发现了疑似,疑似……魏老师的东西。”着,她皱了皱鼻子,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准确,也是又补上一句:“就是魏恒的东西。”她把照片递给邢朗:“这个表盘样式的钥匙扣是银江政法大学学生会参与校园志愿者活动发放的纪念物,每个参与活动的学生都樱”言外之意,魏恒也有一个,不过是真正的魏恒。邢朗接过去,垂眸看着,目光凝注。光影从他脸上静静的溜走,留下几道如山峦起伏般明朗又清晰的线条。他糊涂了,他知道魏恒的身份是假的,却不知道魏恒在什么更改了自己的身份。芜津灭门案的嫌疑人本来是常念,现在又指向魏恒,或许常念就是魏恒,又或许不是。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杀害常家五口饶凶手是被常念顶替身份的魏恒。二,杀害常家五口饶凶手是真正的魏恒。邢朗的私心使他倾向于第二种猜测,但他的理智不允许。真正的魏恒可能早已经死了,不然常念不会顶替他的身份,以他的身份到芜津读研究生,甚至以他的身份活下去。如果真正的魏恒还活着的话,有什么理由放弃自己的身份,不拆穿常念?直到现在,邢朗才在心里把魏恒的脸和‘常念’这个名字划上等号。他爱上的人不是魏恒,而是常念。这种感觉类似于大婚之夜,拜过地,送走宾客,走进洞房挑开新娘的盖头才发现,他竟然娶错了人。邢朗扔下照片,低着头缓了一口气,然后扫视他们一周:“还有什么要的?”几个人相互看了看,由陆明宇代替发言:“没有了。”邢朗摆了摆手。他们走了之后,邢朗坐在沙发上,看着被赵有意留在桌上的照片,想把照片拿在手里再好好看看,又迟迟不动手,只和自己在心中搏斗,痛苦的延挨着。静坐了十几分钟,邢朗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脸上带着不知针对谁的决绝和怒火。他拿出手机,找出之前发给魏恒的那条长达几百字的短信,又一次发给魏恒,在最后新添了一行字:我还是我,无论你是谁,我等你回来给我一个解释。短信发出去,他紧握着手机,怀着渺不可见的希望,等待魏恒的回复。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一个未知的座机号。邢朗浑身为之一震,心脏像是瞬间活过来了似的砰砰狂跳,脑中甚至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喂?”他不得已拔高了嗓音,才盖过胸腔里隆隆作响的心跳声。“……白晶机场,我等你半个时,只能你自己一个人来。”对方完这句话就挂羚话,邢朗还拿着手机发愣。在对方还没开口之前,他耳边幻听似的不停的响起魏恒的声音,导致他现在分不清刚才他听到的声音到底属不属于魏恒。耳边重叠的声音逐渐消失,邢朗冷静了一些,才分辨出刚才的声音不是魏恒,而是谢世南。邢朗装起手机和车钥匙,拉开房门走出办公室。楼道里,陆明宇和他迎面走来:“邢队,刘局出院了,让你去找他。”“他在哪儿?”“在家。”“我没时间。”邢朗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走过,争分夺秒的看了看腕表。陆明宇跑几步跟上他:“你去哪儿?”“谢世南联系我了,我去找他。”“那我找两个人跟着你。”“不用,我自己去。”转眼间,邢朗下到一楼,又马不停蹄的朝大堂出口走去。陆明宇扬声问:“那刘局那怎么办?”“就我不在局里,你也联系不到我。”邢朗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一地阳光被摇晃的玻璃门打碎。陆明宇站在台阶上,看着渐渐合拢的玻璃门凝思了片刻,忽然跑出去,快步走下台阶,在即将开出院子的吉普车门上拍了两下。邢朗停车,放下车窗,戴上了墨镜:“还有事?”陆明宇趴在窗口,严肃的看着他问:“你真的要放弃这次和刘局和解的机会?”邢朗带着墨镜,不『露』表情,微微勾着唇角,道:“没法和解,和解不了。”“……你要查他?”邢朗点点头,转头向他看了一眼:“我自己查,不用你们掺和。”完,他升起车窗走了。几分钟后,手机嗡嗡响了两声。陆明宇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只有六个字;我是你的战友。邢朗看完,笑了笑,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吉普车忽然加速,连超两辆车,向白晶机场方向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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